星期六的早上,我乘搭丽兰的便车,出发去槟城。
基本上这个周末出发去槟城的,大部分都是同一个目的——送别一位马来西亚伟大的律师——卡巴星。
下午四点抵达他的家。我们很幸运,租到了很靠近的酒店。放下了行李,就到他的家去瞻仰遗容,给他送上最后的敬意。
抱着同样目的来的人好多好多,从我们抵达的那一刻一直到半夜十二点,人潮都没停过,队伍一直维持排到门口的长度。我跟丽兰与她的家人也跟着排队,人潮虽多,速度倒也不慢,大概十多分钟,就见到了停放在客厅的棺木。
日落洞之虎静静地睡着了。我们也静静地在心里跟他说永别。哥宾星站在旁边,一个个地感谢前来的人们。我们来到他面前,这个在我印象中跟他爸爸一样硬朗的人民律师,这个时候,哭成泪人。他跟丽兰拥抱的时候,我看到泪水在他眼里一直不断地流下来。
我们一直待到晚上十一点多。十一点的时候,外面的大门关上了,可是前来瞻仰的群众还是很多,最后大门重开,好让这些不辞劳苦前来的群众,能够见着卡巴星的最后一面。
星期天的早上,我们八点多抵达槟州大会堂。外面已经水泄不通了。我们找了很久,都不得其门而入。因为人潮太多,我们根本不知道应该在哪里排队进入礼堂。这个时候,开始发生一些让我觉得原本不应该发生的事情。
一些群众开始大喊“buka!buka!”,要求工作人员开路让更多群众进入。他们没想到的是,一次过让所有人挤进礼堂,是多么灾难性的一件事。
现场有志愿人士帮忙派送卡巴星的海报,有人一拿拿了好几张,有人拿不到在鼓噪。前者贪小便宜的心态实在令人不敢恭维,后者幼稚的思想更令人忍不住发笑——海报是免费的,数量有限,有人得到有人得不到乃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事情了,凭什么他们认为自己必须得到?
一些外州来的团体,一直在人群中推挤前进(我与丽兰就在这个时候被人群冲散)。他们嚷嚷着说,他们从很远的外州特地过来,他们一定要进到礼堂去。他们没想到的是,其实很多人都是从远处而来,但这是一个葬礼,不是一个免费演唱会,没有人有义务因为你的什么理由而让你优先。
被人群分开了我和丽兰之后,我瞄了个空位,退到了礼堂外所设的一个帐篷内。帐篷里面有风扇和大荧幕,我找个位置坐下来,不打算进去了。在荧幕上看到丽兰和她父母成功进到礼堂,宽心了。
后来因为实在太多人来到,但时间的确有限,在没让所有人都瞻仰过卡巴星之时,礼堂就关闭了。许多人只能望门兴叹。
等到在礼堂里的宗教仪式结束后,我和丽兰重新会合,稍微送了一段路之后,我们就离开了。在回程的途中,我在当今大马阅读新闻,看到在火化场发生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情的报道。话说卡巴星家属呼吁大家在最后的仪式时不要拍照也不要录影,以保留一些私人空间给家属。可是尽管家属已经作出呼吁,还是有人屡劝不听,结果卡巴星的幼子曼卡巴把一名女子正在拍摄的手机丢到墙壁,以示不满。
看到这里,我很难过。丽兰说,她看到有好些记者爬到高处,去拍摄卡巴星的遗容,让她想起明福出殡时,同样也有记者作出这样的行为,还把明福的遗容刊登在报章上,让她觉得非常愤怒。
我在想,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?在车祸发生过后,就有人开始四处分享卡巴星车祸后面容被毁、血流满面的照片——而这些人还可以在分享照片的时候打上三个大大的英文字母“RIP”,现在又有人在葬礼喧哗、推挤。到底他们有没有常识?知不知道现在出席的是一个葬礼?我们通常都说,死者为大,但有些人好像倒是觉得自己才是主角,自己才是最重要的。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才出席这个葬礼的?到底是为了献上自己对卡巴星最后的敬意,还是为了不落人后,怎样都要看一眼日落洞之虎死后的样子,好让自己能够多一个茶余饭后的话题?
我们损失了一个敢怒敢言、为民请命的好律师、好议员,但卡巴星的家人,失去的何止是这些?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好好悼念自己的亲人,却为了让更多想要前来哀悼的群众有机会与卡巴星道别,而开放了自家的门户、开放了葬礼——他们原本不需要这样做的,他们原本可以闭门进行葬礼和告别仪式的。可惜一些前来的群众,不懂得体恤他人,丝毫没有同理心,因为一己私欲,把场面搞得那么难看。
永别了卡巴星,很抱歉在您的最后一刻,还是让您看到了一些群众毫无公民意识的表现。您说过一个卡巴倒下,将会有一百个卡巴崛起。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有一百个,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其中一个,但我愿意尽我所能,去完成您未完的心愿——一个马来西亚人民都怀有的心愿,在那之前,我们还有好多工作需要完成呢,你说是吗?